物理课后，是张朝阳的心魔斗争

撰文| 文烨豪

编辑| 吴先之

4月12日，美国证劵交易委员会（SEC）将搜狐、金融壹账通等12家中概股公司加入“预摘牌”名单。而搜狐的回应则出乎意料的平静：不打算对SEC的临时认定提出异议。

对此，有人评论道：张朝阳，似乎是放下了。

过去数年，搜狐业务增长滞缓，同头部互联网企业差距越拉越大，而张朝阳亦没能留住搜狗，将路子越走越窄。

不过，在一众互联网大佬刻意淡出视野的当下，身为搜狐CEO的张朝阳却频频露面，甚至躬身于物理课堂，很是反常。而这背后，是张朝阳重振搜狐的野心流露，还是像前述评论所言，张朝阳放下了？

反常的张朝阳

张朝阳向来不是一位低调的CEO，但频繁露脸仍显奇怪，毕竟当下鲜有企业家敢像他一般高调了。

两年前的外滩讲话尾声，“乡村教师”马云片语一停，抑扬顿挫，直言自己没有错。彼时，蚂蚁集团正准备在科创板与港交所同步上市。坊间传言，上市消息流出时，蚂蚁集团整层楼欢呼——财务自由的声音。

两年后回看这一切，仿佛是《切尔诺贝利》中普里皮亚季的市民们远远眺望着核电站上空被化学物质点亮的彩虹，欢呼雀跃。毕竟当时的人们，很难意识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2020年11月，蚂蚁敲钟前夕，中高层正准备庆功之际，井贤栋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蚂蚁上市被紧急叫停。消息传出，蚂蚁成为了国内第一家认购结束被暂缓上市的公司，而蚂蚁P7P8则同杭州房产中介们一起抱头痛哭。

从那一刻起，中国互联网语境已悄然改变，反垄断、双减、版号寒冬悉数到来，至今涟漪未止。

此后，马云淡出了视野，黄峥、刘强东、张一鸣等叱咤风云的一把手走向隐退，纵使一向多言的雷军、王兴亦愈发低调。

曾经西湖论剑、觥筹交错已然成为了过往，“大隐隐于市”似乎成为了互联网大佬们新的处世哲学。

从某种意义上说，绑定甚强的创始人们淡出视野，既是对本人的保护，亦是对公司的保护，毕竟当下没有人不惧惮被点名。

不过，互联网的话筒终究需要有人接过，俞敏洪与罗永浩一度成为了其接班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各自的处境均不太好。

自双减政策发布以来，新东方市值跌去90%，业务转型仍难以看到方向，逼得俞敏洪去往直播间里卖起了农副产品，而同样陷于直播带货的罗永浩，负债尚未还清。

显然，逆境中的二人并没有太多顾及，相反，保持热度有助于为直播间引流，对两位带货主播的业务有实打实的贡献，毕竟基于个人影响力的营销无需成本且效果显著。

然而，同样的结论很难套用到张朝阳身上，毕竟搜狐刚凭出售搜狗回了一大波血，尚能实现小富即安，并没有前两者巨大的生存压力。

正因如此，张朝阳的选择才显得反常。去年11月，张朝阳在搜狐视频直播间开播，标题“破天荒的第一堂物理课，关于力，牛顿定律，飞船的角速度等”，俨然化身为物理老师，以幽默且正经的话语办起了学术讲堂。

起初，外界普遍认为这是落魄搜狐基于创始人IP的再次营销，但当下，“张老师”不再有开课初期的热度，可《张朝阳的物理课》却依旧保持着更新，涵盖力学、相对论、热力学等多个领域。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始于2016年、更新至今的《张朝阳的英语课》。

显然，《张朝阳的物理课》很可能同“英语课”一样，成为张朝阳长久的事业。而在昔日的对手乃至弟子均低调行事之际，“互联网教父”眼下反常的行径，出于何种目的？

小小物理课，难堪复兴重任

作为搜狐创始人的张朝阳，自然肩负着企业发展的使命。从这方面来讲，张朝阳教书必然发挥着为搜狐视频引流的作用。

打开搜狐视频，“不只看剧，还有直播”的Slogan映入眼帘，直白地阐述着业务的转型。

显然，直播是搜狐视频的下一个发力点，只是，相比较为拥挤的秀场、带货直播赛道，搜狐直播选择了一个相对僻静的领域——知识直播，“英语课”也好，“物理课”也罢，均可归类于此范畴。

不过，纵使赛道僻静，搜狐视频也很难走出通路。首先，同秀场、游戏、电商直播相比，知识类直播缺乏基础流量，搜狐视频作为二线视频平台也并没有聚集流量的能力。

以搜狐视频所推荐“包大人玩科学”为例，尽管其位居红人榜首，但粉丝数却只有3.1万，放在其他平台当属尾部行列；红人榜排名第五的“金炎炎历史party”粉丝数更是仅有2420人。

纵使张朝阳本人，流量亦不容乐观。在搜狐视频坐拥5091万粉丝的张朝阳，其近期直播互动数大多处于300上下，难称火热。流量为王的时代，如此数据很难有说服力。

其次，知识直播主播门槛较高，核心受众对直播内容要求也较高，但具备优质内容输出能力的大V们，显然没有理由选择垂垂老矣的搜狐视频作为主阵地。而缺乏内容侧支撑，作为平台的搜狐很可能陷入内容-流量的恶性循环。

此外，单场知识直播大多遵循着固定的主线，时长大多在一小时左右，此期间用户不说从头到尾看完，至少也需保证相对连贯地观看才能获取信息，很难像游戏、秀场直播那般频繁换台、随时切入切出，这同当下的直播业态并不匹配。

搜狐直播的尴尬数据已然证明，如今的搜狐早已随着门户时代一同落幕，而眼下的市场并不会给予其书写商业神话的机会了，见多识广、屡遭拷打的张老板或许也深知这一点。

2021年，搜狐总营收为8.36亿美元，其中品牌广告营收1.35亿美元，在线游戏营收6.38亿美元。也就是说，广告与游戏两个板块为搜狐贡献了92.5%的营收，成为了搜狗出走之后羸弱的支撑。

对比当下的互联网巨头庞杂的生态，搜狐的业务线相当单薄，游戏业务仍依赖陈旧的《天龙八部》IP，打不起版权战的搜狐视频亦不敌爱优腾的冲击，从一线跌落已是不争事实。

但如果抛却那些英雄迟暮的故事，不将其与百度、腾讯等后来者放在一起讨论，那么当下的搜狐不仅活下去不成问题，甚至活得还不错。

2021年，归于搜狐公司的非美国通用会计准则持续经营业务净利润为7900万美元，同比增长54.9%。自2020年第四季度扭亏为盈以来，搜狐已连续五个季度保持盈利，走出了近十年的亏损漩涡。

这得益于搜狐近年来或主动或被动的“减法”：没落的搜狐视频使之抽身于版权泥潭，UCG赛道输给B站也使之摆脱了变现的焦虑。尽管这亦能被归结于搜狐的失败，但丝毫不妨碍其眼下专注于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小而美”的恬淡日子。

或许，屡遭市场毒打的张朝阳早已不再是2013年“重回地球”时的模样，近两年亦没有想过带领搜狐走向复兴、大富大贵，毕竟小富即安的滋味，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堪。

倘若如此，那么所谓的“物理课”便不再只是单纯为搜狐直播引流的工具，结合张朝阳的大半生，这很可能承载着他的“诗和远方”。

痛苦的张朝阳，不想被遗忘

叔本华说：“人生就是一团欲望。当欲望得不到满足便痛苦，当欲望得到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摆荡。”

张朝阳打小锐气十足，高分考入清华大学物理系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当上大科学家。但同许多“做题家”一样，清华内部激烈的学术、分数竞争，加之当时空洞无趣的生活，不免使其感受到挫败，进而演化为厌学的情绪。

“枯燥的生活，精神上的苦闷，以至于转向了哲学上的追求；经历了很多痛苦、苦闷、内心的奋争之后，导致了一种自我怀疑。”张朝阳《读清华很苦》如是写道。

正因如此，1986年张朝阳从清华毕业，拿着李政道奖学金远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留学时，才迸发出了一种解脱感。

然而，清华毕业、MIT留学，在万人看来宛若开挂般的履历，却在张朝阳心中埋下了痛苦的种子：在清华，张朝阳常常感受到挫败，而在美国留学期间，他更多感受到了身处异国他乡的孤独。

再后来，张朝阳靠着搜狐成为中国互联网教父，风光无量。但据他自己所言，搜狐风光的十年里，他表面上顺风顺水，实际上则处于一种极端的状态。2011年确诊抑郁症时，也并不是因为搜狐业绩下滑让他抑郁，而是搜狐还挺好，张朝阳自己人先不行了。

在此之前，那个曾豪购游艇，半裸登时尚杂志，甚至在《屌丝男士》里扮演自己的张朝阳，在公众的印象中往往是高调，甚至略带一丝疯狂的。而回看这一切，所谓的高调或许是为了冲抵内心的自艾，而极强的表演欲，则是为了寻求价值感与认同感。

待2013年复出之际，张朝阳对杨澜坦言“我真的什么都有,但是我竟然这么痛苦”。尽管这句话被大众视作段子，但想必确为张朝阳的肺腑之言。尽管彼时，他称自己已经走出抑郁症。

张朝阳需要忙起来，需要折腾，以此缓解自己的精神负担。然而，自限外令发布以来，被寄予厚望的搜狐视频每况愈下，逐渐从长视频赛道中败下阵来，而千帆直播、狐友均未能带搜狐翻盘，外加搜狗被腾讯买去，搜狐还能留给张朝阳折腾的空间真的不多了。

搜狐疲软，但每天只睡四小时的张朝阳却亟需“尊重和自我实现”，实现起来相对廉价的“英语课”“物理课”或许成为了二者和解的方法，张朝阳获得了渴望的注目感，顺便为搜狐直播带一波流量。

而刷存在感的途径那么多，为什么张朝阳偏偏选择上课，并一连坚持6年，一位知乎网友的回答或许能给出答案：

“教培行业才是清北学生永远的家，当你事业不顺的时候，你就去教培行业做做题上上课，砍瓜切菜虐虐高中题，或许就能找回当年的一些自信了。”

2019年10月，张朝阳去往乌镇参加第六届世界物联网大会，但很晚才到的他第二天仍然起了个大早，准时开播英语课。看得出来，张朝阳有把“上课”当成一回事。

曾一心想当大科学家的张朝阳，作为中文互联网语境中数一数二的学霸，或许正是带着这种知识分子的桀骜与自豪在同心魔做斗争，赚钱反而成为了附属产物。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千帆直播与《张朝阳的英语课》传播效果不佳，但张朝阳却仍日夜坚持。如果仅是打造人设，耗费如此时间成本投身于已基本宣告死亡的项目，亦不划算。

而新开的《张朝阳的物理课》，除带动搜狐视频转向直播外，或许更多仍是不甘被人遗忘的张朝阳自我实现的途径，就像网友们观察到的那般，在物理课堂上写满整个黑板的张朝阳一改苦大仇深的面庞，似乎很享受自己的教学生涯。

或许，搞直播的张朝阳并没有太多商业考量，毕竟人设很容易打造，但线下课里那明朗的眼神却是装不出来的。他只是讨好自己，而非为了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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