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斯克统治推特：科技狂人的乌托邦实验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丨连清川

当埃隆·马斯克10月27日抱着一个巨大的水槽进入到推特的办公大楼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挂着巨大的笑容。

(相关资料图)

他发了一条推特，和这个水槽相关：Let that sink in。水槽的英语就是sink。不过sink还有一个意思，是沉落。所以这句话有双关译法，一种翻译是：让那个水槽进来。另外一个翻译是：让那个沉下去。

图/网络

让什么沉下去？当然是旧推特。

当然，他大概已经忘记了2018年8月16日接受《纽约时报》专访的事情了——也或者他根本没有忘记，可能那是这次收购推特真正的起源。

在一个小时的专访中，他的情绪面临崩溃，几度哽咽失语。他在摄像机里眼眶充满泪水，向记者痛陈自己长期失眠，依靠安眠药度日，并且长时间睡在特斯拉的工厂办公室里。

6月28日，他的47岁生日，他整天在办公室里工作，“一整夜，没有朋友作伴，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但是这一切其实是推特引起的。8月8日，他在推特上发了一条推文，说要把特斯拉私有化，价格是420美元每股，资金已经到位。

后来当然不了了之。但是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却不依不饶。它认为，马斯克的这条推文显然涉嫌证券欺诈，因为其后特斯拉的股价疯狂拉升了多日。

事件的结果是，马斯克被罚款4000万美元，特斯拉股价疯狂大跌，董事会追究责任。

马斯克在事后大骂推特，认为推特根本谈不上什么言论自由。显然SEC就是以推特作为证据，在追究马斯克的责任。

于是有了在《纽约时报》镜头前的泫然欲泣。

这会不会才是马斯克处心积虑安排了多场大戏，终于收购了推特的初始原因？

01

硅谷从来不缺乏科技狂人。其中又以马斯克为狂中之狂。

除了对特斯拉作为一个外国电动车产品占据国内市场不满的人之外，国人对于马斯克的崇拜之情，几乎不言而喻。

一个最通用的外号足以证明马斯克的中国号召力：“硅谷钢铁侠”。我们都知道，在漫威宇宙中，钢铁侠是拯救人类的最后英雄。

▲钢铁侠（图/网络）

在精神层面上说，马斯克与钢铁侠确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们都是富可敌国的富翁。漫威里没有说明钢铁侠到底有多少钱，但是随便制造超级战机和炸了一座大楼就随意再建一座，说明实在太有钱。

而马斯克的财富是可以衡量的：目前他的个人资产大概3000亿美金。

他们都是疯狂的科技狂人。

国人，包括全世界，对于马斯克的崇拜绝对不来自于给他带来巨大财富的特斯拉，而是他的太空计划Space X，脑机接口公司NeuralLink，试图建立地下交通系统的无聊公司（Boring），哦，当然，还有火星移民计划和正在给乌克兰提供网络服务的星链网络。

每一个公司，都在改变或者试图改变人类生活的图景，并且，从本质上说，是让人类脱离千百年来被各种资源和精神束缚住的自由。

特斯拉是刺杀化石能源（煤、石油、天然气）汽车的计划，SpaceX是太空移民计划，脑机接口公司是实现人类与机器的对话，无聊公司要彻底打破堵车，星链当然就是干掉物理网络。

关键的问题是，你看，马斯克有哭也有笑，有成功有挫败。他就活生生地活在我们中间。他不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吗？钢铁侠，当之无愧？

《纽约时报》的另外一个专栏作家吉尔·列波尔却根本没法同意这种看法。在一篇名为《马斯克主义：科技亿万富翁们的外星资本主义》中写道：科技公司开始谈论他们的使命，而他们的使命总是被夸大：改变工作的未来，连接全人类，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拯救整个星球。

▲马斯克（图/网络）

马斯克主义是一种资本主义。在这种资本主义里，公司非常公开地，相当狂热地担心各种形式的世界末日灾难。

他们担心气候变化的真实灾难，但是更常担心神秘的“生存风险”：或X风险，包括人类的灭绝，显然只有科技企业亿万富翁才能将我们从中拯救出来。

这当然不是诽谤。作为世界首富，马斯克几乎没有任何私人“财物”，他卖掉了所有房子，租房子住，没有任何收藏品，也没有豪车收集癖，连私人游艇都没有。他的财产就是证券。

那么他还要钱干嘛？他要在火星上建移民城市，需要很多钱。

为什么要去火星建移民城市？因为人类生活在“更高维度文明的模拟矩阵游戏之中”。

什么意思？

我们人类是三维人，有比我们更高维度的人类，比如可以穿越时间维度的四维人类，或者更高五维六维的人（刘慈欣曾经讲过最高的维度是十一维）。

所以我们人类其实是更高维度的人所创造的游戏。

什么？！可是真的，这是马斯克相信的事情，而且他不止一次，在许多场合中这么说的。

马斯克所有的奋斗目标，是把人类变成“太空文明物种”和“多星球物种”。所以人类要加速进化。现在的进化太慢了。

马斯克可比钢铁侠激进多了。钢铁侠是已经看到了外星物种入侵，才开始革命的。马斯克还没看到，就已经在行动了。

顺便说一下，马斯克的这种想法其实一点也不新鲜。他的思路可以概括为“创造论”的一种。创造论既不是唯物主义的进化论，也不同于基督教的神创论。

各种创造论的看法就是说：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包括外星人，高维度文明，还有机器人，创造了人类。

总之，人类是别的物种的玩具和游戏。

02

可是这一切和马斯克收购推特有什么关系？

一切的科技狂人都几乎是无政府主义者，并且都是乌托邦主义者。

无政府主义者的本质就是怀疑一切权威，包括政府、政治和政客，包括企业、领袖和市场。

马斯克已经在推特上呆了十三年了，而且和推特的创始人多西是好朋友。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平均每天发推4条，一共发布了超过2万条推文。他的粉丝1.1亿，仅次于霉霉等少数几个超级一线明星。

作为对推特做出了卓越贡献的人，他还是免不了2018年被推特给坑了。而且，当2021年推特把前总统特朗普的账号给封了之后，他表示了强烈的谴责，认为推特这一举措是对言论自由的极大侮辱。

▲马斯克（图/网络）

他说的这些也的确不是没有道理。

自从上市了之后，推特绝对已经变成了西方政治学所说的“建制”的一部分。所谓的建制，也就是维护现有政治和现有社会秩序的“机构”。

按理说，推特是维护言论自由的最重要的媒体阵地之一。所谓的言论自由，有两个层面的道理：其一，是每个人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思维，无论对错；其二，是平等表达。也就是说，美国总统和一个社会底层的墨西哥移民，在言论表达上是平等的。

但是推特显然已经打破了所有的这一切规则，它已经沦为一个极其无聊的机构。

出于地位和商业的考虑，推特在这些年里，在技术上没有任何创建，一味迎合广告商；它成为了精英群体的发声平台，而普通公众的声音再也难以被听见；很可能推特利用机器创造了大量的机器僵尸粉，用以数据造假。

推特已经看不出任何言论自由革新的样子，才经过了短短十多年时间，推特就已经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毫无创意的、迎合政治与精英的商业机器。

这是马斯克这样的科技狂人和创新达人所无法容忍的：更何况自己曾经因此而遭受重创。

那么，马斯克想把推特改造成什么？

微博、微信和Tik Tok的混合体。是的，你没有看错，马斯克想以中国成功的互联网产品作为模板。

▲TikTok内容创作（图/网络）

简单地说，他想要像微博那样大量引进明星、超话、热榜等这些活跃度，想要像微信那样变成集合了支付、聊天、生活的超级APP，想要像TikTok那样变成能够容纳多种媒体形态，并且拥有强大的机器算法的一个混合体。让全世界人都生活在推特上。

推特成为一个集合社交、言论和生活的超级APP。所以马斯克定了一个小目标，要在把推特的活跃人数从2.3亿变成10亿，在原有的基础上翻3倍多。

03

但是你要是真的以为马斯克不过仅仅是想要抄一下微博微信和抖音，那就错得离谱了。

要知道，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心心念念的事情是：破坏权威和秩序。

所以，我猜想马斯克根本的目标，是要在推特上实现真正的言论自由和生活自由：区块链、虚拟币和分布式网络，也就是说，当下web3.0的应用，会在推特上进行彻底的革命性实践。

区块链和虚拟币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一群网络无政府主义者的社会实践：因为所有的内容和言论产权归属于网络公司，所以需要区块链；因为所有的金融秩序被政府和金融公司控制，所以要建设虚拟币；因为在中心化网络中所有一切都是可被监控的，所以要做分布式网络。

▲马斯克收购推特后，网友评论“推特回来了”（图/网络）

也就是说，这一切web3.0，就是要逃脱传统的政治、精英和企业机构的控制，变成人人都是自己的言论、金融和生活的控制者。

采用微博微信和抖音的模式，不过是计划的第一部分，让人们聚拢到推特上来，然后赋予每个用户以自由。

马斯克被SEC追打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因为一切都是不可追踪的；特朗普被封号的事情也是不存在的，因为每个人的账号都是产权永恒属于自我的。

这是人间的火星殖民城，不用逃出地球，人类就已经成为了太空文明物种。

这就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终极乌托邦。马斯克的小目标一点都不遥远。

04

可是推特目光短浅的员工们一点也无法掌握到马斯克的远大理想。在10月26日收购推特的交易尘埃落定的时候，推特的员工就发起了一封公开信征求签名，大意是说，反对马斯克对推特的裁员计划。

这也难怪他们目光短浅：马斯克放出话来说，要裁掉75%的员工。

马斯克除了直接干掉CEO、CFO和安全主管之外，非常坚定地说：大家放心，我们没有庞大的裁员计划。

但是这话你敢信吗？可能目前还不会，但是请问，躺在推特背后停止创新、制造僵尸粉和审查言论的人是谁？

超过75%的员工始终得滚蛋。

这大概就是马斯克和普通人的最大不同：大多数的普通人所思所想不过是一日三餐，房子车子妻子孩子，而马斯克的目标永远是星辰大海，是真的星辰大海。

一个科技狂人，一个狂想家，一个脱离了地球人思维的人，他想要的世界和地球，是打破所有的人类的局限和界限，和三体人，和宇宙人，和高维度文明竞争的人。

也顺便说一句，脸书，也就是改名为Meta的马克·扎格伯格和马斯克彼此之间看不顺眼，相互嘲讽。但是他们的思路是一样的：

扎格伯格的元宇宙，也是推翻现有的人间秩序，让人们全部都移民到虚拟世界之中去：工作、生活和游戏。

▲扎克伯格与元宇宙（图/网络）

列波尔说的是对的：他们想要拯救地球。

不过好像迄今为止，马斯克所做的一切，都似乎并没有打破权威和秩序，而都成为了权威和秩序的帮手：特斯拉是金融圈的宠儿；SpaceX最大的购买商是NASA；而星链给乌克兰提供服务，背后的付款方是美国国防部。

有一点马斯克肯定是对的：无论人们对于硅谷精英和科技狂人有着怎样的不满和抱怨，web3.0技术正在势不可挡地重新建设起人们的隐私权、自由权和平等权。

尽管这些东西从根本上无法颠覆权威、政治和管控，但是通过网络技术，人们开始和无所不在的管制之间发生了拉锯。

乌托邦肯定是无法实现的，而马斯克不讨论道德、与所有一切权威作战的乌托邦实验，也肯定是要完蛋的。多年之后，马斯克不过又把推特打造成了特斯拉一样成功的企业而已，别谈论什么理想主义，最后成功的，都是资本主义。

但是未来的全球化肯定是技术全球化的胜利。人们不断在探索技术进步的边界，尽管不会移民火星，也不会移民元宇宙，但是太空技术、生物技术和网络技术，都在让这个世界显得更加宜居那么一点点。

嗯，不过这一切大概率是与我们无关了。我们更是这个世界技术笼罩下的虫子。

每天生活在低头等待棉签捅进嘴里的疫情世界之中，我们哪里看得见星辰。